山村世象之——大山嫂

    大山嫂是村里有名的厉害媳妇，特别精于算计。

    大山出事的时候，大山嫂正怀孕三个月。拉着十岁的女儿到停尸房，看到丈夫大山一米八的个头被烧得没了样子，大山嫂一下子就晕死过去了。

    醒来的大山嫂和公婆兄嫂们到交通队接待室，知道大山是在夜里从北京往回返时和一辆“大十轮”撞上了，“大十轮”是典型的巨无霸，你一辆小小的面的往哪摆？等消防车赶到出事地点，面的都快烧落架了。

    责任在“大十轮”，“大十轮”得赔偿。

    人死不能复生，赔多少又能怎样呢？大山要不是惦记着怀孕的媳妇，要不是盼着这没出世的二胎是个儿子，他能三天两头的往家跑么？是这娘倆命硬，克死了我的儿子啊。婆婆这样对外人哭诉。

    有人就说：儿子都没了，这样的话还是少说吧，她肚子里还有大山的种儿呢。

    婆婆就咽了痛和恨，对大山嫂开始有笑脸了。

    大山嫂又什么不明白呢？婆媳之间以前是水火不相容，现在是殷勤的要命，不全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么？

    孩子，你命苦啊。夜里的大山嫂把眼泪都流到了枕头上。孩子，你的娘更命苦啊。你爹死了，可咱们还得活着啊，娘怎么养活你们这两个孩子，娘还年轻啊，你可别怪娘啊。

    大山嫂独自一人来到医院。医生说：三个多月还可以流产，再大就只能引产了，引产是很痛苦的，和生孩子没啥区别。

    坐在医院门口。远处的天边正有一轮鲜红的落日，老大老大的挂在山脊，把半个天空染得橙黄魏紫。大山嫂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了。她反复想着医生的话，想着自己，想着大山，想着法院还没有下来的判决，想得头皮都发麻了。看着太阳终于一点一点地下山了，大山嫂站起来，拍了拍屁股上的土，又摸着肚子回去了。她感到好像有一双小脚在使劲地踹她，心都踹疼了。

    法院判决书是在大山嫂怀孕八个月的时候下来的。“大十轮”车主赔偿二十六万元，其中六万元是属于大山父母的，余下的二十万属于大山嫂和两个孩子，尽管第二个孩子还未出生。

    但车主没钱，只能现付两万，其余的谁知道啥时候能给？

    大山嫂已经没有眼泪了。反正判决书已经生效了。大山嫂就腆着个大肚子，在一个旭日初升的早晨，让娘家妈陪着，到六十里外的镇医院，把孩子作掉了。躺在产床上，大山嫂听到护士们说：呀，是个男孩！刚在心里叫了一声大山，泪水就唰的一下，流了出来。

    看到大山嫂瘪着肚子回来了，婆婆到儿子的坟上大哭了一场。

    村里就有人说：这娘们儿够狠的！大山可是瞎了眼了。

    大山嫂一个月没有出屋。

    再出来时，大山嫂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。到菜园里摘菜，到自留地里掰玉米，瘦小精干的身影麻利得好似汽车轮子，嗖嗖嗖的带着一股风声。

    大山一周年忌日刚过没几天，有人给大山嫂介绍了个对象，对方还是一个司机，并答应男到女家。双方过了彩礼，大山嫂到男方家里看了他的父母，简单地办了几桌酒席，就算结婚了。

    一年以后，大山嫂生下了一个儿子，奇怪的是，这个孩子没有睾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