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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代“旧满洲人”为何看不起老乡“新满洲人”

时间:2017-08-08   作者:张闶  【转载】   来自于:清史观

晚清北京满人.jpg

晚清北京满人


    乾隆朝第二次金川战争初期,将军温福与他的副手、参赞大臣五岱爆发严重冲突。双方互相向皇帝告状,闹得不可开交。作为将军的左膀右臂,参赞大臣理应为将军出谋划策,和衷共济,为何闹得如此不和?


    问题出在温福身上。同为满人,出身贵族、生在北京的温福(祖父温达曾任大学士),看不起生在东北的五岱。五岱不忿,怒而参奏上级。事实上,温福对五岱的歧视并非个案,歧视不光存在于中高层满人官员之间,也存在于皇帝与满洲官员之间。在这背后,蕴含着深刻的制度与文化原因。


    老乡歧视老乡


    温福、五岱互相参奏的奏折,交相出现在乾隆帝面前,皇帝认为:“今观此折是非,关五岱之故,必温福、阿桂以五岱是乌拉齐人,因藐视之。”[1]乌拉齐是位于东北的满洲部落的统称,五岱生于斯,长于斯,与生在北京的温福、阿桂大不相同,乾隆帝认为,温、阿二人因五岱的出身而“藐视之”。然而,五岱也是久经战阵的名将,平定回部大小和卓叛乱时立下战功,他咽不下这口气,一来二往,双方矛盾升级,严重影响了战争进程。这件“小事”表明,作为一个满人建立的王朝,清朝国内不仅存在满汉歧视,也有满满歧视,尤以北京满人歧视东北满人最为明显。


    用学术点的话来讲,就是“旧满洲”人(清初从龙入关的满洲人)歧视“新满洲”(入关后东北地区新加入的满洲部落)人。[2]不过,歧视不是一开始就有,而是发端于康熙朝后期,乾隆朝达到顶峰,有一个漫长的过程。譬如康熙帝就不大看得起东北“新满洲”,乾隆帝回忆祖父巡幸吉林,指出,“(康熙帝)见乌拉齐习气甚恶,曾将阖省官员俱行罢斥,另选人员补放。”[3]“乌拉齐”就是康熙朝后期开始出现的“贬称”,用来指代“新满洲”。


    相比康熙帝,乾隆帝更露骨,多次公开讽刺东北满人出身低微、习气恶劣。他在乾隆二十七年九月的一份关于讯问富德马厂情况的上谕中,四次公开提起“乌拉齐”,大肆讥讽富德,并威胁:“若系他人,彼时朕必拿问治罪,即明正典刑,亦所当然。因念伊如禽兽之愚鲁乌拉齐,故姑容宽宥。”[4]皇帝把东北出身的富德叫做“禽兽之愚鲁乌拉齐”,可见蔑视之极。当然并非为了蔑视而蔑视,乾隆帝抬出“禽兽之愚鲁”这样的形容词,意在标榜自己的恩典:你看出身这么差的人,朕还委以重任。


    皇帝都这么看不起自己的东北老乡,上行下效,那勋旧贵族、普通北京旗人就更有理由轻视“新满洲”了,乾隆帝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,他公开和富德说,“伊本系乌拉齐,恐勋旧大臣或将伊轻视,”[5]透出满洲贵族普遍看重出身、歧视“新满洲”的现实。譬如吉林正黄旗人乌什哈达,第二次金川战争中立下战功,位居前五十功臣之列,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,依然被北京满人官员德风蔑视。


    史载,德风“以乌什哈达东三省人,意存轻视。遇公务有意驳斥,不假辞色,以致乌什哈达不能隐忍。”[6]《清史稿》说:“京旗目吉林、黑龙江诸部人为乌拉齐,鄙之不与为伍。”[7]


    为什么看不起老乡


    按理说,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,“旧满洲”为什么会歧视“新满洲”?


    清朝是满洲人建立,“首崇满洲”,其次是蒙古、汉人。“首崇满洲”,又分“旧满洲”和“新满洲”,“旧满洲”归附时间更早,南征北战,功劳更大,地位更尊贵,是统治者最为信任、倚靠的核心团体,“新满洲”只能排在“旧满洲”外围,在统治圈层结构中较为边缘,被歧视并不意外。


    再者,1644年以来,八旗满人群体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。[8]从龙入关的满人(旧满洲),是当时的满洲精英,他们住在北京,生活无忧,更彻底地了解、吸收了汉文化,这样在经济上、心态上,发生了巨变,曾经被他们当做故乡的东北,已被视为苦寒边地。留在老家的“新满洲”,受限于自然和人文,经济条件与文化程度都比不上“旧满洲”。在北京满人眼里,“新满洲”自然就低人一等。当然,“新满洲”的个人文化素质确实有待提高,尤其是文字功底,在极为看重奏折文书的政治操作中,让他们处于更加不利的地位。譬如“新满洲”官员努三,乾隆帝说他“乌拉齐性习,所奏事件,文义繁琐,览之多不可解。”[9]吉林满洲正白旗人那桑阿因追击张格尔而被授予英吉沙尔领队大臣,但却以“不识文字,惧难胜任”[10]为由,竟请求道光帝不要授予此职,皇帝只好让他再回北京担任侍卫。


    “唯出身论”的危害


    “老满洲”歧视“新满洲”,尤其是政治上的“唯出身论”,负面影响很大。由于备受歧视,“新满洲人”在政治、军事舞台上的发挥空间受限,能力未能充分施展,而那些深受清廷重视、身居高位的满洲贵族,则颇多腐败无能之辈。


    国家治理因此受害。例如,智勇双全的海兰察,在乾隆朝数次战争中功勋显著,被誉为“乾隆朝武臣之冠”,但只因他出身于黑龙江“新满洲”索伦部,便无缘将军、副将军等独当一面的职务,只能一直担任参赞大臣,辅佐满洲勋贵阿桂和福康安。


    海兰察曾说:“近日大臣中知兵者,惟阿公(阿桂)一人,予何敢不服。余皆懦夫,使其秉钺,徒丧师殃民耳,吾何为之送死哉。”[11]可见他对不学无术的满洲勋贵把持将军、副将军等要职一事十分不满。


    海兰察还算是幸运的,他毕竟遇到了阿桂这个“伯乐”,其他“新满洲”将领的命运就要更差一些,顶多当上个领队大臣,虽然立下的战功并不小,但行赏时却要排在勋贵之后。如若清廷出身歧视能少一些,让“新满洲”更好地融入官僚体系,清朝的治理或许会更顺畅。(文/张闶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西域语言研究所博士)


    注释


    [1]《平定两金川方略》卷十九,乾隆三十七年二月乙亥。

    [2]滕绍箴先生认为,以清太宗崇德二年(1637)年为界,定“旧满洲”、“新满洲”之分比较合适。“新满洲”包括东北地区赫哲、鄂伦春、库雅喇等东海女真各部及索伦、达斡尔、锡伯、挂尔察、巴尔虎等各族群,后来也指东三省的“站丁”及满洲人。参见滕绍箴《“乌拉齐”非民族名称考辨》,《吉林师范大学学报》(人文社会科学版)2017年第1期。

    [3]《清高宗实录 》卷六百六十三,乾隆二十七年闰五月戊寅。

    [4]《乾隆朝上谕档》,乾隆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七日。

    [5]《乾隆朝上谕档》,乾隆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七日。

    [6]《满汉大臣列传》卷十八,乌什哈达传,周骏富辑:《清代传记丛刊》第35册,第626页。

    [7]《清史稿》列传一百二十,五岱传。

    [8]这一点,滕绍箴《“乌拉齐”非民族名称考辨》一文做了精辟的学术分析,可资参考。

    [9]《清高宗实录》卷五百五十五,乾隆二十三年正月辛亥。

    [10]光绪《吉林通志》卷一百零七,那桑阿传。

    [11]姚永朴撰《旧闻随笔》卷一,“阿文成公”条,周骏富辑:《清代传记丛刊》第19册,第371-372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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